秋月

2010091310:00
 
『以後妳就叫秋月。』
她在11歲時候終於有了自己的名字。
她卻懷念沒有名字的日子,婆婆總是喚她”丫頭”。
雖然,家裡窮的沒法子修補漏雨的屋頂、破洞的土角厝。
夜裡,只要有婆婆的擁抱,輕輕的喚著『我的寶貝ㄚ頭啊!』
她就可以不畏寒冷的冬風,溫暖微笑的入眠。
那年,養母幫婆婆入葬,看著她說:『以後妳就叫秋月,當我家媳婦。』。
她不知道什麼叫做童養媳,只知道有了個家,還有個大她8歲的先生。
 

命中帶剋的女人
每天,她有許多的事情要做,煮飯、撿拾柴枝、還要到河邊洗衣服。
卻鮮少見到她先生,好奇的從門縫望進去,縫隙中蔓延出嗆鼻的中藥味。大多時候他都是躺在床上,一張蠟黃的臉,只有在狂咳的瞬間,養母才會趕緊扶他起身、拍打著他的背。
她蹲在河邊看著他的衣襟上沾有些許血漬,對於這樣的男人,模糊的臉,她不知道該有什麼樣的感覺,連唸他的名字,都覺得陌生.....
手中的衣服在水裡漂啊漂的,一不留神,竟被流水沖走。
『糟糕!』她跳進水裡,就像去追逐那段不切實際的感情。
溪水濺了她一身濕,突然,覺得這一切都沒有意義。
她停下了腳步,看著衣服載浮載沈在溪水裡,甚至希望他就這麼離開她的生命。
她17歲的時候,他走了。養母怨她命中剋夫,所有的詛咒怨恨全發洩在她的身上。
『都是應該的!』她很認份,再多的家務、再多的不滿她都接受,誰叫自己的命這麼硬,剋死親人和先生.....

滿月的春天
春天還帶著些許寒意,溪水清澈卻也冰冷。她寧願待在這裡,暫時離開那個冷漠的家。
至少在這裡還能見到他。她看著溪水,一朵朵的野花隨著流水飄來。她笑了,抬頭望見站在橋上的他。
『喂!』他揮舞著一大束花朵也朝著她笑。她從水中捧起一朵花,小心翼翼的放在暗袋裡,心裡許下願望,將來一定要嫁他,喜悅的心就像春天的滿月。


我想有個家

他們兩個人的事情根本無法提起,只要養母的恨還在。那些聘金就像賣身契一樣的難籌湊。
她能怎麼辦?她將手放在河水裡發呆,想抓住流水,抓住一點機會,可能嗎?
這時,水中出現另一隻圓潤潔白的手,戴在蓮花指上祖母綠大寶石在水中閃閃發亮。
那隻手牽起了她的手,『妳叫什麼名字?』。她順著溫暖的聲音看過去,楞楞的回著話『秋月!』。
在背著陽光的臉上,秋月看到了一個慈悲的笑容,就像廟裡坐在大殿上的媽祖婆,她相信她是神的化身。
第二天,養母叫她到眼前來。『秋月,我養妳這麼久,妳應該知道我的辛苦。妳的命好,劉家老夫人看上妳,要娶妳當兒媳婦…。他們可是富貴人家,妳可享福了…只不過兒子….』。
 
『他是個傻子,妳怎能嫁他?』她的愛人無法接受秋月的告知,不停的怒吼著。
她告訴他:『我的先生五年就走了,你相信我,他也活不久的…。』為了逃避養父的騷擾、養母的迫害,更因為秋月只想沈浸在媽祖婆的關愛中。
此刻,她只想要一個溫暖的家。
 

媽祖婆的願望
私下秋月都會躲著傻子,眼尖的媽祖婆總是溫和的牽著她,要她陪著去花園散步。
廣闊的三合院裡,落葉飛舞著,媽祖婆說:『能讓這裡生生不息,充滿生氣,那該有多好?秋月,什麼時候讓婆婆抱孫子啊?』。她低著頭,不說一語。
夜裡,廚房大嬸送來一碗湯藥讓傻子喝了。安靜的傻子眼神變得不一樣,她不以為意的替他鋪好床,也幫自己打了地鋪。
突然,傻子像猛獸一樣的撲向她,抱住她。她害怕極了,狠狠的咬了傻子的手,推倒哭叫的傻子,摀住耳朵逃命似的往外跑去。
 

給愛一條出路
她的愛人送她到大門路口,看著他的身影藏身在樹林裡。『給我們的相愛一條出路,一起離開吧!』他認真的對她說。
她瞥過頭,朝著自己的家門走去,心中想著他說過的話。越靠近家門,惱人的掙扎越是糾纏。媽祖婆會怎麼處置她呢?剛剛的甜蜜消散,她開始擔心起來,怯生生的敲了門。
『少奶奶回來了。』大嬸打了聲招呼。『嗯!』她低著頭進門,看到媽祖婆站在大廳門口笑著迎她。『快來吃飯。』她牽著她的手說著。她的眼淚仆仆的落下,愧疚的恨起自己。
回到房內,傻子睡了。他左手的咬痕淡了些,只是她的人生煎熬能這樣慢慢淡去嗎?

出走

她帶著細軟,敲敲關起房門,朝著溪邊奔跑而去。月光照著影子
緊追著她不放,害怕的心就快要決提。
他的出現,總算讓她定了神。兩人擁抱在一起,那一刻她是安心的。
突如其來的人們,粗魯的拆散他們倆人,將他壓制在地上痛踢,『啊~!』他痛苦唉叫著。她驚叫一聲,直覺趴下去救他,卻被旁人從衣領拉起,賞了一耳光。
『妳這個賤女人!』刺耳的尖叫聲,猙獰的臉。讓她不敢相信慈眉善目的媽祖婆,竟然變成地獄的惡魔。她心中的神,揮舞著刀叉般的利爪,狂亂的撕著她的臉。
她害怕的掉頭就跑,惡魔抓住她後腦杓的辮子往後扯。她一個踉蹌跪倒,往上仰的臉看到一輪明月。
月光照著她的臉隱隱刺痛。
 
回家
 
牛車開往溪邊的路上,關在竹籠裡的她想起小時候的故事。
一對偷情男女,被村人處以私行,最後將兩人捆綁在一起丟入河中。
全村的人都在數落著他們的不道德,她卻惋惜他們的淒美愛情。
當她聽到河水聲,知道下個故事就是她。
黯然他們倆無法繫著一起走。
她對他感到愧疚,當初愛的出路,竟然變成了絕路。
她想喊他,約好哪一世的再見,河水嗆得她無法開口。
看著他慌恐的困在竹籠裡,伸出無助的手,想在空中抓點什麼。
汆急的河水、慌亂的心,讓他看不到她在這裡。
她抬頭看著橋面上吵雜咒罵的人們,媽祖婆平靜的看著遠方,
似乎這一切不曾發生過。
她閉起眼睛,感受到溪水的環抱,心裡從未有過的自由。
『好累!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了!』

她知道找到了永遠的家,安心的睡著了。

 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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